“过客”提及乡镇企业的死亡，这个问题其实正是我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，也没有看到学者们有什么有力的说法。

我们当地的乡镇企业，以小机械为主，生产一些农村用的机械制品，如制砖机、选矿机、研磨机、膨化食品机，也有水泥厂、铝厂、焦炭厂、电线厂。80年代一度红红火火，许多农民都在当地进厂做工，每天下午天要黑时，回家的路上就都上骑着自行车的乡亲，路上还能顺便买些菜。那时他们的工资，一般的300－500，技术好的可以拿到1500元。我一个表姐干车工，可以拿800元。当时以我粗浅的英语，也曾给人翻译过从印度寄来的索要制砖机材料的信件。

这一切都在90年代初的国际禁运之后开始消失。那次封锁时间并不长，到92年就没什么了。但乡镇企业的好日子似乎就在93－94年间开始变坏，到得95、96年，大量的倒闭，然后农民开始外出做工，女孩子开始有去到南方的。一个最文静的小学女同学还做了什么妈咪，一口流利的粤语，吸长长的女烟。

一个说法是那时开始很难贷到款了，这应该是个原因。但与此同时，有一些人可以贷到更多的款，这我也见过，在省城建楼，把自己孩子送到美国学英语－－那小子呆了半年，哭着喊着回来了，声称再也不去了。花几千万建的厂说不要就不要了，也没见谁找他要债－－这估计就是银行坏账了。

另一个说法是说税制改革，后来是国税地税要分开，乡镇企业也没有什么优惠，这是个很重的负担，除了已经发展很大的厂可以继续生存外，小厂似乎有些怨言了。

政府开始大搞项目，中央有大项目，地方政府，小到一个县城也都有相当的项目，最常见的是修路，把县城原来的林荫路修成20、30米宽的水泥路，夏天走在上面能把人晒死。总之是形象工程很多，县城变得很气派，很暴发、楼外面贴磁片的那种。这其实也是小企业贷不到款的一个原因。

可能还有一个原因，就是新技术的突然涌入，正如张五常所说的，中国货的品质突然之间变好了。在一些小商品批发市场上也能买到相当不错而且耐用的东西了。我想其中除了有经营思路和管理进步带来的品质提高之外，还有不少技术进步的因素，而技术是突然之间在中国出现的，随着每年600亿美元的外资。有时候这种进步也使不能及时把握趋势的乡镇企业落伍。比如我们那里的制砖机，现在楼房盖得更多，可用红砖的时候也更少了，工地上几乎见不到这种东西，全是水泥框架，水泥板，或者是钢架、钢板，很少的墙体也是用一些更简单实用的材料砌成的，比如空心砖，各种板材和玻璃等。不用砖，制砖机自然就没用了。

其他的原因我也想不到。但在我们当地，小企业死掉的后果非常直接和严重，原来每年能赚几千块钱的人再也赚不着了，回家的路上也不买菜了，打麻将的多了，初中都不上就外出的也多了。总之，感觉家乡这几年就是停滞。去年春节回家看到有人居然没有新衣服穿－－84年以后未曾见过的现象。

现在的经济集中在城市和沿海，也就是城市经济和外向型经济，最火的企业除了电信、石油、房地产等城市性行业，就是沿海的出口企业了。农民也到这些地方打工，但带回的收入是远远不如在当地企业干的时候了，而拖欠却非常严重。

家乡那里也有一二家原来小企业变成的大企业，也有政府扶持下的国有企业，也有上市的，但它们似乎对当地的带动作用比较有限。

真是非常怀念乡镇企业红火的日子。